穆清做完标记清除手术,感觉自己获得了新生。
手术过程很长,全身麻醉,生生把腺体里面的结剜出来,再用血液循环的方式,把身体里面残存的信息素清理出来。
再醒过来的时候穆清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,只有垂在床上的手被aviva握紧,看见她通红着眼睛抱住自己,发出不争气的嚎啕。
后来意识恢复,穆清才知道自己的病危通知书下了好几道。
他做手术只通知了工作室的人,唐肆都没说,就在自己同事的陪伴下被推进手术室里面。
做这种手术的人不多,活下来的更少。
据说一周的十台手术里,只有五个oga从手术台上下来了。
那时穆清睁开眼睛,看见唐肆沉默地站在房间里,站在aviva和助理身后看着他,目光是冰冷的黑沉,穆清却不觉得心虚。
他做这个手术只是他自己的事情,和所有人都没有关系。
而他获得了自由。
“又见面了。”穆清抬起眼睛,声音沙哑地说道。
aviva扭头看看唐肆,拽拽助理的袖子,两个人一起走出去。
唐肆走近穆清,垂眸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。
alpha信息素的味道嚣张且横冲直撞,是浓郁的青苔味,湿漉漉的,像外面的雨,浇淋着横生的杂草,冲撞着穆清。
闻见其他alpha的信息素不再令穆清难受。
可能他和唐肆的契合度真的很高,alpha信息素味道如此尖锐,穆清却不觉得难受,反而舒服地哼了一声,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新奇。
这时做完信息素清楚手术的一个弊端,oga对任何alpha的信息素都极其敏感,被放大无数倍似的,烙印在oga腺体上,让那个脆弱受伤的部分微微发热。
他会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,类似于发情期的不稳定阶段。
“真是好运。”唐肆垂下眼帘,凝视着穆清。
床头放着一束圣心百合。
“你买的?”穆清扬眉对唐肆问道。
“感觉你会喜欢。”唐肆伸出手,轻柔抚摸穆清的头发,“一睁眼就看见它,心情是不是会好一些?”
他说话的样子和从前差不多,但是话尾却轻微上扬,带着一点漫不经心——仿佛和最亲密的情人说话,和穆清耳鬓厮磨。
鸡皮疙瘩从穆清指尖窜起来。
他敏感地察觉到唐肆的态度跟从前的包容温和截然不同。
水面仍然是平的,如果说从前是一片万里晴空之下的暖洋,里面只有平静的水流,现在里面就像藏着汹涌的漩涡,能把穆清吞掉。身上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。
他的信息素让oga的神经微微发烫。
“你什么意思?”穆清冷冰冰地抬起眼睛,直截了当地对唐肆说,“收起你的信息素。”
唐肆微微歪头看着他,“——如果不呢?”
穆清的肩线笔直而瘦削,之前失血过多,他嘴唇干燥发白,一点血色都没有,看起来脆弱得不堪一击,他抿着唇,用颜色很淡的瞳孔盯着唐肆,下颚处的肌肉绷紧。
“怎么?我终于没有标记了?”穆清侧过脸跟唐肆对视,脸色很不好看,语气冰冷异常。
“开玩笑的。”唐肆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床头的花簇,语调微微拉长,“生什么气?”
穆清扭过脸去,不再理他了。
唐肆索性坐在他床边,抬手摸他的头发,穆清也没再躲,眼不见心不烦似的,根本不睁开眼睛。
信息素的味道淡了很多。
穆清终于能舒服地呼吸了。
唐肆真的离他很近,两个人呼吸交织在一起,alpha的呼吸热热的。
突然唇被亲了一下。
穆清惊愕地睁开眼睛。
“唐肆。”穆清不开心地说。
唐肆眼睛里一点波澜都没有,好像偷亲的人不是他。
穆清又冷冷地说,“出去,我要aviva和我助理。”
良久,唐肆重新开口,“我知道你没有任何必要做手术之前通知我。”
唐肆的影子落在穆清身上,alpha声音很沉,“还特意没选业内成功率最高的赵医生,就因为他是我的人,自己找了这个医院。”
穆清抬眼睛看着他。
“但你既然在被陆怀瑾下药之后选择求助我,我以为我至少在你那里能有一点知情权。”唐肆继续说道。
穆清抿了一下唇,把脸又往那边偏了偏。
“你那么敏感的人,肯定能感觉到我对你什么意思。你就这么对我?”唐肆抬起手,钳住穆清的下巴,强迫他抬起头看着自己,“这算什么?穆清,这是在赌气么?”
“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。”穆清淡漠地抬头对唐肆说。
不知道为什么,他在唐肆面前就会不由自主地把自己所有坏脾气拿出来——明明很清
楚唐肆仍然爱他。
“我很难过,穆清。”唐肆放开他,手缓缓向上、抚摸穆清的侧脸和耳廓,不在乎他的态度一样。
“看来是我把底牌亮得太早,”唐肆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只里有穆清的倒影,“所以才让你不在乎。”
其实穆清没想过那么多。
那天唐肆送他回家之后,穆清就下定了去约标记手术的决心。是为了彻底脱离陆怀瑾,也是为了他自己。
而在进手术室的前一天,穆清偷偷地反反复复地点开唐肆头像,想要跟他说这件事情,但是却又删掉了。
明明唐肆离开他的那年,他发誓要和唐肆老死不相往来,此后余生再也不见他,但是和唐肆一同居,被他当成小朋友照顾,就开始依赖起他。想要对唐肆撒娇,让他亲亲抱抱自己。
甚至他自己住在平层的那天晚上,都有让唐肆回来接他回家的冲动。
但他已经在唐肆面前足够丑态尽出。
“如果我过来看见你手术没成功,死在手术台上,我不知道我自己会做出什么事,现在真是幸好。”说话的时候,唐肆咬字很重。
穆清怔怔地看着他,敏锐地感受到了被唐肆藏的很深的歇斯底里,仿佛伴随在他的血液中。
alpha的发尾微卷,瞳孔缩得很小,皮肤又苍白冰冷,让他看起来像一条蛇,能一口要咬住oga的要害。
他坐在穆清身边,握住穆清的的手腕,牢得像镣铐一样。而唐肆半眯了一下眼睛,看着穆清的脸。
穆清本能觉得危险,他在唐肆的信息素中,感受到了唐肆无法掩盖的暴虐。
穆清的脸瞬间一点血色都没有,仿佛一只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的幼兽。
最终唐肆叹了一口气,松开了穆清的手。
那种严重的威胁感一扫而空。
“那看来我的运气还算好。”穆清说。
唐肆凝视着他,半晌,他半是感慨半是愉悦的叹息,“是啊,看来我们都交到好运。”
医生很快来查房,确认穆清状态很好,七天之后就能出院。
因为手术之后特有的紊乱期,为了oga的安危考虑,最好是和信任的alpha住在一起,给予安慰性的信息素,可以促进伤口愈合。
最好的选择无疑是唐肆,但他和穆清都没说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