虞望眨着眼,终于露出笑影;“我等着……”
高骨心中的千金坠终于轻了些,足够他深吸口气,支撑到走出院落。
高骨带着蚺女回到延元宫,换下常服穿上宫服,连教坊司也未去,直奔高祯住处。
高祯身着黑色深衣,头戴素冠,面有愠怒,高骨只一眼,便心下忧惶,坐立难安,赶忙跪下身来问安。
那高祯见了高骨,不知怎的忆起他儿时模样,瘦削如一条丧家犬,与尸海融为一体,若不是自己眼尖将他捡回来,现在早已连白骨都被蚂蚁蛀空,这十几年间将其养育成才,也出落成个男子模样,谁知竟有起外心的一天!
此番一想,高祯气不打一出来,上前对着高骨脑袋便是一脚。
高骨冷不丁受这一脚,身体不由后撤半步,顶住闷酸疼痛,他又跪回原位。
“近来佐州如何!”高祯踢出去一脚,胸口闷气疏解一些。
“不慎太平,但孩儿能控制住,”高骨声音闷闷道。
“控制!?”高祯似是被刺激到,上前又是一脚,一脚过后,他伸出右手,一旁的寺人递过一把木剑,高祯接过来,不管不顾的向着高骨招呼。
高骨一动不动,承受高祯的愤怒,待到暴风骤雨过后,除了疼痛,他心中反而有了一丝安稳。
高祯喘着粗气,将手中折断的木剑扔到一旁。
“孤看重你,才让你充当孤的眼睛,掌控整个佐州,谁知你知情瞒报!真以为孤瞎了!?”
“儿臣有罪……儿臣以为,区区几起伤人案子不足以入义父的眼,义父胸怀天下,更不能被这种小事打扰,儿臣已遣了人去调查,不日定能给义父交代,这都是儿臣的不是,义父责打的好,”高骨说着连连磕头,有黏腻血液淌到地上。
“这些人,可都是什么……带着火羽项圈的?”高祯问。
高骨抿了抿嘴;“有些人戴着,有些人没戴。”
“虞苏的儿子可戴了?”
“没有,”高骨几乎想都没想便否认,他也没想到自己经狗胆包天至此。
殿内安静了片刻,高骨双臂撑着身体跪在地上,浑身都在轻颤。
“你可将他儿子掌控住了?”高祯换了问题。
高骨微不可闻的松口气,看来高祯并不是事事皆知。
“儿臣一直没让他出那个院子。”
“我说的不是这个,”高祯坐回到几案旁的垫子上,高骨疑惑的抬起头,看向高祯
。
高祯刚把气撒出去,现在面色好于刚进门时,保养颇好的鬓发和山羊胡有着健康的光泽。
“孤的孩儿们,虽然能力高低各不同,可要论到样貌,骨儿你也算是出类拔萃的。”
高骨低下头;“儿臣不敢。”
“不敢什么!?孤看你敢的很,”高祯拿起几案上茶盏嗅了嗅;“孤觉得……你有如此胆识,不失为一件好事,既然这偌大的佐州装不下你,那你便去程国吧。”
程……
高骨徒然瞪大双眼。
“带上你那群妖魔鬼怪,跟随尹侯一同去程国,听说杨炎家也在那边,孤本来给他几分薄面,让他们归顺,谁知他们不领情,既然如此,也便不用留活口了!”说完,高祯摆弄着那只小茶盏;“杨铎听说杨炎家也在程国,竟要亲自出征,他们素来交情不菲,你替孤去盯着,若有必要,亲自下手!”
“是!儿臣遵命!”
“你不尊命也不行,若是无法完成,那小院儿中的人,你便不用再见了。”
高骨蓦地仰起头,难以置信的看向高祯,高祯歪着头,回看向他,眼中凶狠与倨傲一览无遗。
“骨儿,你做得好,虞苏虽然有三个儿子,可他最疼的便是这小废物,你能挟制住他,便是挟制住半个虞苏,是孤的意外之喜,不过你要记得,你的所有都是孤给的,孤能给你,亦能收回。”
“义父难道不担心……客卿大人会有怨言吗!”高骨知道自己没有任何重量,只能搬出虞苏。
“会有,可他不止这一个儿子,有怨言也不过如此,而且……害他儿子到这般地步的,是孤,还是骨儿?”
高骨暗暗攥紧拳头,深深的低下头;“儿臣……定不辱使命……”
“那孤便再信你这最后一次。”
高骨当天便启程前往尹国,然后跟随尹国锐士一同前往程国战场。
出发前,他将脸上伤势蒙住,怀揣一丝希望前往虞望的住处,谁知到了门口便心中一凉,原本站着守兵的大门贴上封条。
高骨翻过高墙,失魂落魄的跑到虞望所在的院落,只见院中躺着一具尸首,正是那名侍女,她被利器穿透胸口惨死,血液已经干涸,将身下的沙土染黑,屋内全部被毁,门窗砸断随意扔在地上。
那原本装着蝴蝶的纸笼被压扁在地,石青色的残翅在瓦砾中格外显眼。
高骨呆立于屋中,久久不能回过神,与他一同来的阿珞瓜、蚺女,则四处寻找虞望可能留下的线索。
“头儿!我找到了这个!”阿珞瓜双手捧着一条断开的颈链。
高骨楞楞地,犹如丢了三魂七魄,定睛瞧了许久才明白过来,他拿的是虞望的火羽坠饰,还有一枚铜钱。
这铜钱是虞望被关在常州时,高骨用来哄他开心的小玩意儿,他一直在带身上,与火羽坠饰一起。
高骨看不下去了,胡乱将这两样东西连带着丝线一把塞进自己怀里;“走吧。”
阿珞瓜担忧的看着他,高骨的手刚刚蹭过他的皮肤,冰凉如同死物。
“头儿……让赤面留下吧,或者让蚺女留下,打听虞小公子被关在哪?”阿珞瓜跟着高骨。
“不必……”高骨摇着头,高祯要藏起来的人,轻易找不到,就算找到了也救不出来,高骨此时头重脚轻,如同踩着棉花,深一脚浅一脚,蚺女生怕他摔倒,上前搀扶。
“我说不必!!”高骨一把甩开她,吓得蚺女和阿珞瓜不敢再靠近。
高骨站定了,撑不住似的大口呼吸,强自稳住心神;“不必……我们现在便启程!此行势必杀光杨炎家,杀光义父仇敌,不死不休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