谭肆把我这里当成了他自己家似的,越过我走到办公桌旁边,抚摸着桌上的东西,我越看越别扭。
“你到底想干什么,直说行吗?要是恨我想解气我肯定二话不说,就是你他妈现在整得我不得劲儿。”我泄了气,如果没有那天晚上的事我可能还会理直气壮的把他给打出去,但是现在……我只能像个孙子似的跟大爷好好商量。
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,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叉放在身前,最后扫视一圈周围的环境,而后才把目光定格在我身上。
这个人同以前那个怯懦懦的样子完全不同,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,身体骨架也大有不同完全长开了,这近十年来的变化当真让我刮目相看。
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,我就像是个待宰的羔羊等待着最后的宣判。
他说:“刚刚会议室里那一出你也看到了,现在只要我愿意,你可以立马夹尾巴滚蛋。”
他说出来我就舒服多了,虽然只是暂时的,让我滚蛋也都是不那么要紧,看他这架势,应该是预谋了很多年的报复。
我手里只有百分之三十多的股份,谭肆说的是事实我完全接受。
“还有什么一起说了,省的我总觉得亏心。”就那么一瞬间,我释然了,从我爹死的那天之后,不管是以前陈文攸和陈言的痛苦,还是那天晚上和之后谭肆的痛苦,我都能理解。
谭肆平静的看着我,他大概没预料到我会如此坦然。
“你妈好像还在医院。”他说。
我点头没应他,站在原地听他继续说。
“似乎你并不在意我要说什么或怎么做?”话锋突转,他饶有意味的打量着我。
我也认真思考了一下,不是不在意,是没触及到我的底线,大多不会否认。
我也不知道为什么,可能是那阵子他家出事对我的冲击有些大,尤其是在这些年经历过这么多之后,看得没那么重要了。
“呵,”他轻哼一声,俯身向前,一只手放在桌上弯曲的指节敲击着桌面,“昨天我遇见陈文攸了,他还是那副样子。”
我愣了一下,这事陈文攸没告诉我。
他看出我那一秒钟的错愕,带着没有好意的笑容,说:“没跟你说吗?”
深吸一口气,摇头。陈文攸对他更多的是同情,毕竟我欺负他的时候是陈文攸在一边拉着我,后来我把他给上了,踹我一脚的人还是陈文攸。
“哦,这样啊……”谭肆撇撇嘴,“他倒是提起你了。”
我一点儿都不想知道他们说了什么,打断他的话:“你到底想说什么,别扯没用的。”
谭肆挑挑眉,有些意外我会打断他的话,继而严肃道:“城西那块地,你就是翻出个花来,都不可能拿到。”
“所以呢?劝我放弃?”城西郊区那块地上面有个宅子,是我家的老宅子,在早些年的时候我爸把它抵押出去了,结果好死不死那年银行整改,地直接归了政府。
现在要招标开发,我想着把地拿下看看能不能保住那处宅子。前前后后忙活了两个月,还有几天时间就要招标了,我自认为不是最有信心的,但最起码我准备的也足够充分了。
也是因为这块地,董事会那帮子老东西跟我意见不和,不管谭肆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事,他现在肯定是有备而来。
“我来帮你。”说得我都快信了。
“滚吧。”没想到现在竟然是我说这个了。
“我不是那种喜欢开玩笑的人。”谭肆平静的说,也确实,跟他认识这么久还真没有过开玩笑的时候,以前是我单方面的欺负他,遇见那次打架之后我们更多的是在一起抽个烟,也不干别的,那时候我总觉得能安安静静待一会儿,也挺好的。
只是没想到后来的事。
“你想怎么样?”我思索了一下,确实认为他没有必要耍我。
“这样。”他朝我招手,我也就鬼使神差的过去,明明我
才是举居高临下的那个,可感觉却是相反的,“你也用不着担心我排挤你,就拿着你那三分之一的股份,干点力所能及的事吧。”
我看着他,不太明白他的意思。
谭肆伸出手一把抓住我的领带强迫我弯下腰来与他平视,渐渐接近的脸庞,呼出的热气扑在我的脸上,听见他说:“做我助理,别闹妖儿,否则你知道的……”
我的眼中充满了不屑,刚刚挥出去的拳头被他握在手里,就这么相持了一会儿。
“你他妈想挺好啊,占我家产还想我给你鞍前马后?别他妈白日做梦了!”这架势打是打不过了,还是没忍住骂他。
他就那么死死的盯着我,“不信我你大可试试,那块地你能拿到你也别觉得哪儿对不起我了,只可惜,你也只能站旁边看着别人把你家宅子夷为平地了。”
“操!谭肆!”我一把抓着他的领子,胸膛剧烈起伏着,凶狠道:“我确实觉得那事儿是我对不起你,你他妈也没必要怎么糟践我吧?”
衣领突然收紧,谭肆的脸上没什么变化,但是我仍旧捕捉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凶狠。
“我糟践你?唐煜,你他妈上我的时候怎么不说你在糟践我?我以为已经可以做到把你当朋友的程度亲近了,结果呢!你他妈上了我!你知道那天晚上为什么我家里没人吗,我爹妈被抓进去了!到死我都没看见他们……”
第一次,谭肆吼着说话,一双眼里布满了血丝,强烈的共情能力让我愣在原地,我彻底傻眼了。
他松开我,坐在那儿喘了好久,胳膊肘放在膝盖上双手揉着眼睛,“那天晚上我求你不要了,你他妈的疯了似的停不下来,我家来电话你都不让我接,我本来可以去看他们的……”
“这么多年,我竟然忍住了没有想过要杀了你……”
“谭……”
谭肆在我面前就这么把他鲜血淋漓的伤疤一道道剖开,强迫我看,把我拉入他那些不堪的惨痛的回忆里。
每一个字都像是我拿着一把刀在他的伤口上划开,把腐烂的肉糜剖开在新生的嫩肉上再一次划下去……
往复的过程,像是我在自己的身上,一刀一刀凌迟着自己。
“……对不起……”我哽咽着,不知道心疼是在疼过去的他还是在疼现在的他,“……我真的不知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