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晔擦了擦他额上不断冒的细汗,双眼里不自觉流露出心疼,“很疼吗?”
裘默笙只是微微扯了扯唇角,“还好,嗯……”然后又闭上眼睛,不再说话,沉缓的吸气吐气,滚圆紧硬的大腹随着胸口缓慢的起伏。
他的宫缩渐渐变得缓了一些,大约十分钟一次,裘默笙侧躺在床上,每次阵痛来的时候,就抓住边上的栏杆,闭着眼安静的做深呼吸。
林晔坐在床边,轻揉着他身前坚硬滚圆的胎腹。如果不是感受着手中此刻正在发硬的肚子,几乎看不出他正在忍受阵痛。
掌心下那种腰腹紧绷起来
的感觉,让林晔不由想起自己那时生产的画面,宫缩时那种令他崩溃哭喊的痛苦难熬的滋味。
那时,裘默笙一直陪在身边,温柔又细致的照顾他,帮他减轻了许多身心的压力与不适。
当时他只看到裘默笙的脸色越来越白,出了很多汗,有时会皱着眉喘息。完全没有想到他也正在忍受巨大的痛苦。
如今换了一个身份,让他清楚的旁观裘默笙宫缩,依旧是隐忍压抑,心里涌上一股绞痛焦急又无力的感觉。
他们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一点,六点多的时候,外面渐渐亮了起来。
裘默笙的宫缩依旧是十分钟一次,没有变得更密集,但也还没有减缓下去,只能一直在床上辗转忍耐。
看着裘默笙一直这么煎熬,林晔有些急得受不了,找了好几次医生,检查过后都说是正常现象,等药效慢慢发挥。
林晔深深吸了口气,让自己别那么心急,沉稳一些,调节好自己的情绪。还是得继续熬着。
他打电话让林家的人送饭过来,给裘默笙吃了一些东西,又换下被冷汗浸湿的衣服,穿上了医院的病号服。
淡绿条纹的衣料紧紧包裹着双胎的孕肚,除了腹部的曲线被高高的撑起,身体其他地方都显得格外的空荡。
宫缩了一晚上没睡,折腾了这么久,裘默笙的精神已经不大好,脸也很白,只能趁着阵痛的间隙闭眼休息一会儿。才穿上的病号服,没过多久背上又被汗打湿了一片。
林晔一直轻轻帮助他揉按后腰,或者,在他圆滚隆起的胎腹画圈。
感觉到裘默笙的身体僵硬起来,知道宫缩又来了,赶紧帮他用力揉腰托腹,双手紧着尤为胀圆发硬的腹底,跟被胎儿抵着的腰椎,压着掌根不住的搓揉。
裘默笙喘了一口气,把头埋进枕头里,额上的汗水顺着鬓发往下淌,闭眼忍耐了一阵,硬挺的肚子终于在他手里松了下来,绷紧的身体缓缓卸下力气。
一直到中午,裘默笙的宫缩终于变成二十分钟一次。林晔终于松了口气,盼望着药效赶紧多起作用一些。
后面的宫缩就越来越慢,力道也渐渐减弱,并不是多么难以忍受。裘默笙浑身疲惫,虚软无力,终于能够合上眼入睡。
林晔依旧不敢大意,在他睡着的时候也一直看着,算着时间,发现开始宫缩,就给他轻轻按揉腰腹。
裘默笙一觉醒来,在宫缩了几乎18小时之后,他的产程终于停止了。
又在医院住了一晚上,第二天身体检查一切恢复正常。
医生嘱咐他回家之后,最好减少活动,多卧床静养,避免提重物,不能受累,让心情愉快。
出院以后,因为医生的叮嘱,裘默笙几乎没有外出,也不能去林家看望两个孩子。
他整日呆在家里,除了卧床休息,林晔根本不让他做任何事情。
一想到他上次差点早产,林晔心里充满了焦虑跟恐惧,几乎寸步不离的看着他。
两人其实相处的时候,话并不多,裘默笙无事可做,他对所有的娱乐并不是太感兴趣,身体不是那么难受的时候,做的最多的事情只是安静的看看书。
有时看着看着,眼睛不知不觉的阖上,书从他手中掉下来,歪着头靠在他的肩上陷入了沉睡。
林晔帮他把书拿掉,小心的缓缓将人放好,再轻轻拉上被子。
高温的肚腹抵着他的腰侧,他轻柔的抚摸着裘默笙苍白消瘦的面容。心里忍不住深深的叹息。
亲眼看着裘默笙受了这么多苦,怀着两个孩子还瘦了一大圈,感觉很不是滋味。林晔是打心底十分害怕他会出什么事,心里总是有些挥之不去的焦虑与恐惧。
可就算再放心不下,有时他也做不到无时无刻的盯着。林晔一周会去一次林家,看望两个孩子,这也是裘默笙的意思。
虽然裘默笙现在的情况离不开人,但毕竟小瑄和小芷也是他们的孩子,这时候他就会把裘默笙交给家里的阿姨照看。
有时来到林家,林晔看着两个孩子又病了。虽然林家对他们的照顾无微不至,可亲生父母毕竟对孩子来说是不同的,尤其是裘默笙从出生开始一直带着他们,两个孩子对他的气味非常的熟悉与依赖。
自从他们被带到林家,就一直难以适应。隔三差五生病已经是常事。
林晔瞒着裘默笙,孩子病起来,他也得守着,又担心裘默笙在家会出什么状况,只觉得深深心焦又无力。
想想从前,或许裘默笙也是同样内心充满的煎熬,他也只能咬牙抗住压力。
林晔本以为,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到两个孩子的出生。但没想到,始料未及的事情来得很突然。
那天,大清早的,林晔就被手机铃声吵醒了。他睁开眼睛看着微弱的阳光,从厚厚的窗帘缝隙中透露进来。
昨夜裘默笙因为腰疼和胎动一晚上没休息好,才刚入睡不久,他注意没将他惊醒轻轻的坐起,拿起床头的手机,接起电话。
然而那头传来的消
息,却让林晔一下仿佛坠入地狱之中。
“你说什么?”
林毅告诉他,太爷爷今早去世了。
林晔整个人顿时脑子一片空白,天旋地转,耳朵里都是嘈杂的轰鸣。
裘默笙似乎醒了,看着他僵硬的身体,“怎么了?”
林晔只是木然的握着手机,电话那头的林毅还在说些什么。
裘默笙看着他太不对劲,艰难的扶着床慢慢坐起来,替他接过了电话。得知发生了什么事之后,握住了他冰冷彻骨的手。
“不可能、不会的……一定是骗我的……”林晔张开发颤的嘴唇,喃喃自语着。
裘默笙一直牵着他的手,轻轻抱着他,温热的肚子和胸膛将他发抖发寒的身体包裹住。
等他好了一些,然后强撑着腰,扶着床吃力的起身下床,给两人穿上衣服,带他开车前往林家。
裘默笙身前高高的大腹,几乎将驾驶座都填得满满的,林晔坐在副驾驶,好像失了魂,一直呆呆的望着外面,不敢相信太爷爷就这么走了。
到了林家,老人的遗体已经放在灵堂。被病痛折磨了太久,听说走得很安详,唇边还挂着淡淡的笑。
林毅看见裘默笙挺着沉甸甸的双胎大腹,起坐行动都十分困难辛苦的样子,却一直陪在林晔身边安慰他支撑他,也忍不住劝他,让裘默笙还是去好好休息,但他却拒绝了。
裘默笙苍白的脸色不得不让人担忧,但再看着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林晔,他只得放弃劝说,转身去处理林老爷子的丧事。
没过多久,在林毅的操办下,老爷子的丧礼很快就举办了起来。
按照老爷子生前的意思,葬礼没有大办,来的都是一些太爷爷感情深厚的亲属。
林晔双膝跪倒在地,看着太爷爷的墓碑,想起小时候太爷爷带他的种种回忆。他的父母去世得早,甚至没有感觉到亲人离别的痛,而在他心中,太爷爷就像是他的爸妈一样。
他从小就让太爷爷为他操不完的心,可他一天天长大,太爷爷却一天天老去。
从今以后,在这世上他再也见不到太爷爷了。
滴滴答答的雨落在地面,溅起冰凉的水花在他的身上。林晔整个人哭得神志不清,裘默笙站在他身后打着雨伞,肚子大得他跪不下来,用手吃力的抵在腰上,才勉强维持站姿。
他没有流泪,只是黝黑眼眸中,眼底浮出沉沉的伤痛。
林晔哭得一直停不下来,甚至昏了过去。醒来之后,葬礼已经结束,他来到林家太爷爷的屋子。
那里面有很多,太爷爷为林晔留下的东西,充满了两人的回忆。他带走了一些太爷爷的东西。
至亲的离别总是难以驱散的阴霾,裘默笙很少说安慰的话,但一直陪着他。
回家之后,林晔也依然浑身发冷,一直抱着裘默笙。
他的头靠在裘默笙的膝盖上,环着他的肚子默默流泪,一双凉润的手,一直缓缓的在他背上顺着颤抖的脊柱轻抚。
过了几天,他好了一些,像是恢复了正常。
但晚上还是常常睡不着觉,即使他尽量不翻动身体打扰裘默笙,可是裘默笙还是察觉到了他的失眠。
裘默笙面对面的躺在床上,高温的大腹顶在他的腰上,额头两边传来微热的触感,被指腹温柔的按压着头部,裘默笙像以前那样给他按摩穴位,哄他睡觉。
林晔在他熟悉的清香中放松紧绷倒头疼的神经,终于睡着了,可就算睡着了也无法驱散心头的惊惧,在梦里梦见了太爷爷,扔下他转身而去。
他哭着从梦里醒来,喃喃自语的让太爷爷不要走,身旁一阵吃力的喘息之后,骤然亮起的灯驱散黑暗,一双微凉的手轻轻揽住他的肩,拍抚他的背。
他靠在裘默笙的肩头,裘默笙的手一直在他背上轻抚着,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却越来越白,微微粗重的呼吸,渐渐地,身上的汗也越来越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