池靳叹了口气,低头狠狠地亲了云宁一通,又凶狠又急切,不是以前的温柔缱绻,而像是在确认怀里的人还在他怀里,还是滚烫又甜滋滋的,“我没有想瞒着我的宝贝,我会全部都告诉我的小妻子。”
小孩被他一个吻亲懵了,嘴唇红嘟嘟的微微张着,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。池靳没忍住又轻轻亲了亲,仔细妥帖地把人塞在自己怀里,确定好哪里都不会漏掉,才低声说道:“我今天晚上去见池睿了。”
云宁对这个名字警觉得不行——几乎是听到这个名字就立刻从被亲出来的迷糊中清醒过来了,大脑也清晰的给出恐惧指令——上辈子那个寒冷的夜晚,仍然记忆犹新纤毫毕现,浓重的血腥味能席卷整个鼻腔,人类凉下来的体温冰冷黏腻得像蛇类,还有枪管抵在额头时所不得不面对的巨大恐惧。
“我把他膝盖打碎了,用枪。”池靳发觉了云宁浑身正在打颤,收紧手臂让小孩贴的再紧一些,声音低柔,“我身上的血腥味应该是那时候弄上的,我一点事也没有。你丈夫很厉害,可以很好的保护好你,以后也不会有事了,我的宝贝是安全的。”
云宁这才从那种恐惧中脱身,但手脚还是冰凉的——明明被池靳抱的很紧了,他却一点安心的感觉都没有。他感觉到现在的池靳状态很差,就在刚刚说完那句话的时候感觉到的——池靳的手臂绷得很紧。肌肉紧绷到可能酸痛,这是池靳兴奋和焦虑到一定程度才会有的反应。
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,云宁用手轻轻放在池靳的小臂上,努力地开口继续问到:“…然后呢?”
“然后就把他送到医院了,但是他的腿不会再被治好。”池靳顿了一下,他没猜到云宁会继续问,但却还是把原本的那些话咽了下去,抱着云宁低声继续说着,“宝贝不用害怕,以后不会再让他出现在宝贝面前了。”
这也许是池靳为数不多的一次对云宁隐瞒一些事。可是小孩连听一句用枪打碎膝盖都要这么害怕,在他的怀里都要可怜兮兮地快哭出来,他又怎么可能舍得说那些更会让云宁恐惧的事。
这些只是一部分原因,池靳清楚地明白,他是畏惧让云宁发现他真正的面目——他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,云宁再怎么安抚他都没用了。他不会再克制收敛自己的暴戾,理所应当地利用一切手段达成种种凶恶阴暗的想法——但要对池睿做的一切事情都不应该被云宁知道。
他远比云宁想的更差劲,他只在云宁面前装作温柔隐忍。甚至没办法再有任何干净的感情,也不会存在纯粹的爱——哪怕面对的是云宁。
“你不会只是这样做的。池靳,别瞒着我。”池靳听见云宁这样说着,声音又轻又颤,却又狠狠砸进他心口。
他浑身一僵,只能抱着云宁说不出话。他甚至觉得是身体里藏着的穷凶恶极的肮脏怪物被云宁发现了,是云宁发现自己没有他想的那么好——可只有他的宝贝能拉着怪物脖子上的锁链,让他保持清醒地做出温柔的样子。但只要稍一松懈,只要云宁稍微再偏心他一点,那怪物就会露出獠牙来,来不及在爱人面前藏好的残忍会全部暴露。
他的獠牙是所做过的一切阴鸷狠辣的事、不悔改的贪欲,以及用爱来隐藏的占有和性欲——是云宁的纵容让他得意忘形了。
“如果这是你想知道的。”池靳声音干涩发哑,语气僵硬,轻轻把云宁扣进自己怀里,不让小孩看到他现在的样子。
云宁隐约觉得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他难以接受——他看不见池靳脸上的表情,却能感受到池靳的呼吸乱了,这是他第一次见池靳这么紧张慌乱,甚至连上辈子被子弹击中腹部时池靳都没有这样过。但是池靳有什么好紧张的呢——他想不出池靳能做出来什么让他难以接受的事。
“我会送他
去东南亚的疗养院,封闭他和外界交流的途径。把他的两条腿折断,砍去双手,做脑白质切除术让他再没有机会翻身。”池靳语气平淡,仿佛话里那些残忍血腥的事跟他毫无关系,“你也许觉得这样太过分了。”
但云宁知道池靳现在一定很难过,这时候池靳越是语气平淡就越是不高兴的意思——听到这样的事他却还是第一反应优先去考虑池靳的感受,并且还感觉到内疚心疼了——他为什么一定要让池靳说出来呢,他也不是真的想知道,只是不喜欢池靳瞒他什么而已。
“但我就是这样的人。云宁,”池靳继续说道,他声音依旧磁性低沉,却罕见地带了点薄凉。他很少直呼云宁的名字,大部分时候都用“宝贝”代替,但他现在不确定云宁是否还喜欢自己这样喊他了,“我已经给过你离开的机会,是你愿意留下来。”
云宁没有回答,他还是被池靳的话稍稍惊到了一些——对他来说池靳说的这些事情好像是只会发生在电影里一般,与他的生活相距甚远。但是他也同时知道池靳不会做任何夸张,既然这样说了,池靳就一定会丝毫不差地做到。
当初池靳被子弹射中的样子仿佛还历历在目,那一枪非常干净,也没有要折磨下去的意味。相比起来池靳的手段确实太过残忍,他有点做不到完全接受,但依旧没觉得池靳做错了什么。
他们之间极少出现这样毫无温情的沉默,上一次是云宁提出要离开他的时候。气氛像架在脖子上一把锋利刀刃,随着呼吸的起伏冰凉的金属紧贴皮肤,激起一阵战栗。
怀里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——池靳知道是自己太多疑了,连云宁稍微对他沉默一些他都忍受不了。但是他控制不住情绪,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,苦涩几乎要从喉头溢出,紧跟着巨大失望而来的就是一点可笑的、如同被背叛的情绪——是云宁说自己愿意陪在他身边的,本来他就是这样不好的一个人,没有云宁的时候也不是不能忍受孤独。不愿意接受他就不要心软——既然当时没有离开,现在反悔了当然也没有用了。他还是会和云宁结婚,哪怕是强制性的一场婚姻。云宁可能已经不愿意和他结婚了——发现在自己枕边的爱人其实比杀人犯更加恶劣残忍,在自己面前的温柔其实都是装的,以后还要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,那他的小妻子可能会更觉得有背叛感。
池靳冷下目光不再等待云宁的回答。一切好像又要回到原样,这短暂的几个月发生的事就像脆弱的泡沫,或许是一场飘在云上的梦,什么也支撑不了。他消耗精力制定的婚礼旅行忽地就变成了一叠废纸,规划好的未来又要被划去。
其实也应该是这样的,没有实际去争取到的,靠运气得来的东西,对他来说都是没有真实感的——所以还是像以前那样把自己的所有物锁在家里才是最安全的——哪怕云宁会重新讨厌他,用带着恨意的厌恶目光看他。他一贯运气很差,能有的那点好运也多半是虚假的。
“你在想什么?是不是又想不好的事情了。”云宁还沉浸在自己居然已经这样偏袒池靳这件事情上,忽然发现池靳不再说话,甚至刚刚还喊了他全名——这是最不好的信号了。
发现原本圈着他的腰的手臂也毫不留恋地松开了,云宁从池靳怀里出来,却发现池靳填着碎冰般冰冷的目光,以及眼底隐约的暴戾怒气。只是这样看着他,收回手臂像是不再愿意抱他了,看着他的目光没有一丝爱意可言,紧抿着的薄唇也透露出失望的意味。云宁坐在池靳腿上,却总感觉没有池靳的手臂环着他四周就都是危险的,这让他几乎发不出一点声音,不可思议般稍微睁大了眼睛,泪珠毫无征兆地就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。他声音很小,像是在说给自己听:“你怎么…能这样。”
这又算什么,他们之前不是一直很好的吗…池靳还说要和他结婚了。可池靳现在的样子跟上辈子一点区别也没有——只有冰冷的戾气狠狠地刺着他,连再抱着他都不愿意了,也看不见那些沉沉的爱意。自从重生一次他就再也没见过池靳用这样的目光看他,原本以为他已经能把那些以前的事忘掉了,可现在他还是只被这样看一眼,就要浑身发冷。
“不能、不能这样看我。”云宁红着眼眶慌忙地用手试图把池靳的眼睛遮住,不让池靳这样看他。豆大的泪珠一直往外掉,他也顾不上抹掉,只是一直向沉默着的池靳解释着,“别这样,求求你…别…”别这样看着我,像是不喜欢我了一样。
是不是他又做错些什么了,惹池靳不高兴了。每次池靳不高兴都是因为他做错事了。他委屈得要死,先要莫名其妙被池靳冷落在办公室一下午,好不容易回来了还这样看着他——也许是他太不够聪明,总是不能发现池靳情绪的变化,弄得两个人都不开心。
池靳心底一颤——云宁很少对他说“求”这个字,哪怕是最开始被他囚禁起来时也从来没说过,偏偏要这个时候说——云宁只在求他的爱上面软弱。
“你把池睿的腿和手都弄断也没关系,我不喜欢他的,他跟我,一点关系都没有。你这么做是为了我…我知道……都知道的。池靳对我最好…”云宁努力地向池靳解释
着,遮着池靳眼睛的手还打着颤,因为恐慌而发凉。
云宁的手还是太过瘦弱了,只是相比起其他地方还算是有一些软肉。比起他的体温云宁的手是凉的,尤其是每到冬天时,无论房间里温度多高都是带着凉意的,不好好放在他手心里捂着怎么都暖和不起来——云宁怎么可能敢离开他,那冬天谁来给暖手。池靳刚硬起来的心松动了一些,任由云宁用手掌捂住他的眼睛,手臂也重新环了上去。
看见云宁流眼泪他还是要心疼,多硬的?心都没用。池靳摸索着用手指抹去云宁脸上的眼泪,发现小孩哭的已经脸颊上都是眼泪了,他声音是干哑的,也听不出安慰人的柔意:“不哭了好不好。”
发觉池靳把手臂重新环了上来,还帮他抹掉了眼泪,云宁像是又有了勇气一样,努力睁着一直酸涩着的眼睛,边抽噎边小声地向池靳解释 ,“我没有要觉得你不好的意思,我不会离开你,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,我不觉得你不好,不觉得你过分…”
池靳是什么样的人——就算下一秒两个人要一起坠进悬崖,池靳也会毫不犹豫地优先去拧断池睿的脖子,亲手杀死他,而不是交给一场意外。云宁知道池靳全部的阴暗——是在上辈子的时候知道的。那时候池靳早就没有精力再在他面前隐瞒了 已经黑到骨子里去了。手段狠辣性情暴虐,加上恶化的精神状态,就像是逐渐在失去理性变成野兽一样,就连原本冷静谨慎的分析能力都在退化。只是当时的他在冷眼旁观着整个过程,从来没有想过伸出手拉一下池靳。
现在他后悔了,他想要和那个人一直好好的在一起。云宁断断续续地继续说着:“我知道你其实只对我那么好,对别人一点也不温柔。而且有时候做事情也很过激,有躁郁症,脾气不好,总容易生气……但是这样也很好的…我喜欢你只对我好。做一些坏事也没关系,不要对无辜的人发脾气,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,身体要健康,每天心情都好一点,不要有什么事…就好了……”
云宁哭的有些脱力,也没力气再撑下去,手垂了下来,声音也因为要压着哽咽声变得沙哑起来,低着头不再去看面前人像刀刃般薄凉的目光,“所以…池靳,不要再这样了。我们可以…很好的。”
云宁觉得他们可以很好的,他会维持彼此之间的爱,不留任何误会的机会,学会包容理解自己的爱人——但就像牙齿有时也会咬到舌头,即便有时候他们会有彼此伤害的可能,也不能分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