苍山脚下,一间木屋坐落在茂密的竹林里,微风吹过时,隐隐带着清淡的竹叶香。
幽深的小径上,一个相貌俊逸的男子背着竹筐,还没走进木屋,他便朗声喊道:“秦霜!我找到了好多柴火,还有两条鱼,嘿,今晚宝宝又可以暖暖和和的睡觉啦!”
听见他激动的叫声,坐在窗边的秦霜捏紧手中的药瓶,面色有些恍惚。
自那日从后山离开,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,期间他因伤口感染而高烧,几度昏迷不醒,险些丧命,多亏有这瓶药,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。
他问过樊小虞这丹药是哪里来的,对方支支吾吾半天,只回了一句从解天身上偷的,就不再多说。
樊小虞自以为瞒天过海,他却不知,秦霜一早就知晓了那药的来路,只是不好戳穿他罢了。
王爷,你看这花萼它啊叫葛葙萼,有止血化瘀、消炎去肿和延年益寿的功效,磨成粉,放在太阳下暴晒三天,即可入药是不是很神奇?
他与戚默庵研讨医理时,曾闻过那种药香,他不会记错的。
熟悉的丹药,从未断过的干柴和粮食种种迹象都表明,萧乾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藏身地。
他要趁男人没追来之前,保证樊小虞的周全。
“樊虞,你放下东西,本王有话对你说。”见对方推门走入,秦霜放下药瓶,轻声道。
“怎么了?”樊小虞立刻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。
“等天气回暖后,你就回岭南去找解天吧。”
他话刚说完,樊小虞的神色就变了:“为什么?!不是说好了,等你的伤痊愈后,我们就一起走吗?”
“秦霜,他是你的亲哥,你怎么能不去找他?!”他神情激动的问道。
秦霜缓缓起身,抱起床榻上的婴孩,凝视着他被养的白嫩嫩的脸蛋,眼神温柔到让人心碎:
“有你在解天身边,我很放心本王相信你能照顾好他。”
他环顾四周,仔细地看着眼前的木屋,神态平静道:“这段日子,本王忽然发现,就在这竹林里归隐下去,做一个普通人也好”
“这孩子身上有一半萧乾的血,仇敌的血,与其回到岭南让他卷进无休止的仇恨斗争,倒不如留在这里,让他平安的长大。”
秦霜的声线十分平静,可眼神触及到宝宝圆溜溜的大眼时,又有一丝哀伤和苦涩。
“不——我不答应!”樊小虞闻声一下子跳了起来:“我对解大不,我对陛下承诺过,一定要带你回去解开真相,男子汉大丈夫,不可言而无信。”
“秦霜,你是他的亲弟弟,宝宝是他的亲外甥,你们身上流着解家的血!这个孩子,他本该是天之骄子,岂能在这等荒山野岭吃苦遭罪?!”
“还有你秦霜、你昏迷不醒的时候,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怕!我真的怕自己救不了你你若有个三长两短,宝宝该怎么办!”
“本王”
“他说的没错,你应该回岭南。”
就在秦霜想继续劝说樊小虞时,木屋的门突然被推开了。
屋外的光芒争先恐后的涌了进来,樊小虞回头一看,看到了风尘仆仆的解天和祁嫆。
“解陛下、”他的声音瞬间哽住了。
沉默的对视里,解天的表情有几分苦涩,而祁嫆早已泣不成声。
此时此刻,他终于明白对秦霜那种一见如故的熟悉、相伴的亲切,还有离别的疼惜究竟是从何而来因为那是他的弟弟,是他的血亲。
可看到他的一瞬,秦霜立刻抱紧怀里的婴孩,面带戒备的后退两步。
“秦霜”他的疏离和淡漠一下子刺疼了解天的心。
回想起当日自己说过的话,解天心底又是一阵悔恨。
“秦霜,朕你和小虞的话,我都听到了。”
“是朕不好,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。”他凝望着秦霜消瘦的脸庞,缓缓靠近对方。
听着解柔和的声音,秦霜眼中的防备不减:“你们都别过来,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这个孩子。”
看着他惊惶不已的瞳孔,解天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喉咙。
“秦霜我、朕是来接你们回家的。”
他颤声开口,在看见婴孩圆乎乎的脸蛋时,终于忍不住哽咽的话音:“秦霜,我是你的皇兄啊我找你,找了近二十年如今朕怎么舍得伤你和这孩子。”
“朕与你,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。”
听着他的话,秦霜浅褐色的凤眸巨震,鼻间突然涌上一股酸意。
他垂下眼睑,颤抖的鸦色睫羽间有一缕湿润。
“让朕看看孩子,好吗?”解天温声恳求道。
“好。”秦霜犹豫半刻,还是把婴孩
递给了他。
“小乖乖嗯,长得像我们解家的人,这眼睛真可爱”
动作小心地接过婴孩后,解天抱住他轻轻摇晃,哑声赞叹道。
“呀呀咿——”似是在对他的宠溺做回应,白嫩圆滚的宝宝呓语两声,竟直接含住了男人的手指。
“霜儿你看,这孩子很亲近朕,乖孩子朕是你的舅舅,会一直保护你”
注视着婴孩的动作,一向沉稳强硬的解天露出了无比欣慰的神情。
看见这一幕,秦霜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,他脱力般地坐倒在软榻上,内心酸苦交织,一时没有办法发出任何声音。
“咿呀——呼呼”襁褓里的婴孩不知大人们在说什么,只欢喜地揪住解天的手指不放。
“嗷——呜呜汪!”
察觉到宝宝的喜悦,窝在地上的萧二叫唤了两声,两个幼崽“一唱一和”的,使压抑的气氛变得格外温馨。
“霜儿,随皇兄回岭南吧,朕会竭尽所能补偿你。”
解天见状,立即趁热打铁,急声提议道。
“”秦霜轻轻移开了视线,没有回应他。
看着他苍白的侧脸,解天心里很不是滋味,他清楚秦霜是个倔强性子,如果强逼他,恐怕会适得其反,想到这里,解天小心翼翼地把婴孩放回床榻上,之后看向身边的樊小虞。
“小虞,你随朕出来一趟。”
“啊?哦”樊小虞低着头,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跟在他身后。
两人走出房屋,一前一后走进竹林,谁也没有先开口,直到解天停下脚步,他身后的樊小虞忽然跪了下来。
“你处置我吧!我是罪人。”
解天静静地俯视着他,褐色的瞳孔里掠过隐忍的心疼。
“小虞,你瘦了,也黑了。”
听到他微哑的声音,樊小虞双肩一震,憋住眼里的酸疼,哑声道:“若非我隐瞒身世,欺骗你,秦霜也不会受这么多苦,陛下要杀要剐,我樊虞都认了!”
他话说的硬气,却始终不敢直视解天的眼睛。
“你的身世,祁嫆都告诉朕了,你是樊将军的儿子,是樊家唯一的后人,朕不会动你。”注视着樊小虞俊逸的轮廓,解天沉声道:“你起身吧。”
“仅仅是因为如此吗?”樊小虞突然抬头,朗声问道。
“朕朕不知道”听闻他的问话,解天攥紧衣袖,眼神有些茫然。
他不知道自己和小虞之间是怎么了,明明在找来的路上已经想好,就算小虞不是自己的亲弟,他也会像往日一样待他好,但此刻,他们为何会陌生成这样?
“陛解大哥,我还可以这样叫你么?”
“唔小虞,你干什么!”
就在解天手足无措时,樊小虞猛然贴近他,握住了他的肩膀。
这一刻,他突然发现对方和他一样高,那双乌黑的大眼里,亦布满了成熟男人才有的情愫欲望。
“别这样——!”呼吸交错间,解天紧张地绷直了腰,忍不住抬手去推樊小虞。
樊小虞深深地看着他,看了半晌,终于松开了手。
“君臣有别,我明白了你放心吧,我会尽力劝秦霜回岭南,完成你的心愿。”
他躲开解天错愕无助的双眼,留下这句话,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竹林。
“小虞”望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,解天闭上眼眸,眼眶逐渐红了。
人烟稀少的叶落镇又下起了绵绵阴雨,临街的驿站里静如潭水,宋祭酒正站在窗前看雨,一名体格高大的男人忽然走上楼,站在他身边道:
“军师,你吩咐的东西俺都给那小子送过去了。”
“没有被王爷发现吧?”
“那小子挺机灵,应该没有。”贺彰挠了挠头,哑声回应道。
“那便好,若是让王爷发现了,定会连夜离开,到那时,我们就真没处找人了”宋祭酒叹息一声,神色有些疲倦。
自打得知了秦霜的“死讯”,萧乾呕血后便昏迷不醒,大夫说他是气血瘀滞,积哀成疾,只开了几副药方,就再无他法。
戚默庵不在身边,宋祭酒没有办法,只能先和兄弟们在这驿站落脚,再从长计议。
这期间他们寻到了王爷的下落,却不敢贸然打搅,好在秦霜身边那个年轻人肯接受他们送的食物,否则,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来换取对方的消息。
“军师!萧爷醒了!萧爷醒了”
就在两人愁容满面之际,走廊另一边的厢房忽然传出了惊喊声。
宋祭酒心下惊喜交加,和贺彰对视一眼,急忙跑了过去。
“秦秦霜”
他们破门而入时,萧乾整个人正伏在地面,向房
门边缘艰难的挪动身体。
往日神采飞扬、桀骜不驯的男人,此刻却蓬头垢面,样子狼狈不堪,看得在场的兄弟们都红了眼睛。
“哥哥!还愣着做什么,快把哥哥扶到床上去。”宋祭酒回过神,赶忙蹲下身搀扶萧乾。
“别碰我我要去找秦霜,爷的霜儿,我不能、不能让他一个人在悬崖下面霜儿,他怕冷”男人哑声开口,话音颤抖的厉害。
听着他语无伦次的声音,宋祭酒连忙蹲下身,急声道:“哥哥,王爷还活着还活着!”
萧乾坚实的脊背一震,愣了半晌,他眼底又翻起猩红的血色:“你骗我——!骗我宋祭酒,是谁给你的胆子!”
面对他的怒吼,宋祭酒立刻解释:“那日王爷的确是掉进了悬崖,幸而有人相救才得以保住性命,只不过王爷他伤的很重。”
听了他的话,萧乾眼中浮现出一丝动摇。
“萧爷,军师说的没错,王爷掉下去的时候或许是衣衫被挂在了树杈上,才保住了一条命。”见他面色有所变化,贺彰连忙出声附和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