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他坚定的目光下,解天再一次失语了。
“是,对王爷来说,不论萧爷变成什么样子,哪怕是个一无是处的傻子,他都会爱他护他,但王爷绝不会忍心看萧爷整日疯癫,受人指点。”
“爱一个人,是给他尊重,让他堂堂正正的活在这世上。”
“你”把他的话听在耳中,解天握紧双拳,短暂地失神了。
我樊小虞也能成为大将军的吧?我也想练武骑马射箭。
陛下我要成为能够守护陛下的人!
突然之间,他好想小虞,喉咙里像是塞进了腥苦的药草,难受的说不出话来。
在他想要保护小虞,不愿他卷入朝堂斗争时,樊小虞何尝又不是在保护他呢?
为了能让自己稳坐帝位,流芳百世,所以拼了命要做大将军吗?
“你,你有什么办法?能让萧乾‘清醒’?”解天艰难地开口,声线有些干涩。
“换血之法。”戚默庵高深莫测的一笑,又缓声道:“我会宣称萧爷体内的毒已深入血脉,需有人换血给他方可得治,但换血之术代价极大,被取血之人不到三日就会身亡”
“朕听明白了。”解天和他对视着,而后笃定道:“被取血之人,必是霜儿,对么?”
“陛下圣明。”戚默庵赞叹一声,又道:“戚某知晓陛下爱弟心切,今日前来,就是请陛下不要阻止。”
嘁,解天在内心冷笑一下,暗道虽然这法子离谱,却是最快最有效的。
就秦霜那个性子,他断不会允许萧乾体内流着旁人的血,所以他一定会亲自上,萧乾本来就是装疯,又爱秦霜如命,岂能看对方为他放血而死?
戚默庵这一招,是在逼萧乾‘醒过来’。
果然从渡关山出来的都不是省油的灯,解天在内心默然想着,而后摆了摆手:“朕知道了,这副猛药便由你来下了。”
“戚某先谢过陛下。”戚默庵弯起唇角,向年轻的帝王躬了躬身。
解天审视他半晌,便向身边的大太监吩咐道:
“施盛,你去,给戚大夫安排好的住处,万不可怠慢贵客。”
“是——”施盛细声细气的应话,又笑眯眯地转向戚默庵:“戚大夫,请吧。”
“有劳。”
与此同时,前来探望外甥的裴玉寰正在书房外等待,见门从里面打开,他稍稍后退两步,微微抬眼,恰对上了戚默庵霁月清风般的目光。
夜风微凉,霜月拉长了两人的身影,裴玉寰站在朱红色的柱子旁,身披藏青色的氅衣,一张秀美的脸冻得微红,连鼻尖都透出几缕孱弱的湿意。
“诶,国舅爷,您怎么来了?嘿呀,这来了怎么也不喊奴才通传一声奴才这就去禀报陛下”瞧见他在外面等,施盛吓了一跳,连忙大呼小叫起来。
“不碍的,我自个儿进去便是。”裴玉寰淡声制止他的话,又向戚默庵浅浅颔首,算是打了招呼。
“嗳,那国舅爷快进去吧,书房里暖和。”施盛摆动着手里的拂尘,细声道。
戚默庵回过神,连忙垂下眼睑作揖,待裴玉寰走入御书房后,他便随施盛离开宫苑。
“方才那是什么人?”迈进书房的门槛,裴玉寰一步三回头,直到戚默庵的身影消失,他才温声开口,询问着桌边的外甥。
“舅舅来了”见他深夜前来,解天赶忙放下堆积的奏折,站起身扶他坐下来:“那是北梁来的大夫,萧乾手下的人。”
“是吗我听闻萧公子是悍匪帮出身的,没想到身边也有这等书生模样的人物。”裴玉寰若有所思道。
解天为他倒上茶,又淡笑道:“朕听闻这个戚大夫医术高明,赶明儿让他为舅舅调养调养身体,也不枉来这岭南宫里一趟。”
听他仍心系自己的旧疾,裴玉寰既欣慰又无奈,只叹息道:“你这孩子只要你和霜儿好好的,我有什么伤病的就能好一大半了。”
“舅舅且放心,朕和霜儿好的很。”解天乖乖的回应道。
裴玉寰浅饮一口茶,又抬起星眸瞧他:“当真?”
“真的。”解天坚定不移地点头。
看到心爱的外甥这样,裴玉寰内心已有几分思量,因先皇和姐姐早逝,天儿自小便格外懂事体贴,遇到烦心棘手的事也不表露,总一个人咬紧牙硬扛过去,譬如这次,他和官涟漪的事定让天儿十分为难,但即便如此,天儿仍竭尽全力保全了他想到此处,裴玉寰不再追问,只柔声道:
“好了,没什么大事的话,你便早点歇息,政事要紧,身子更要紧。”
“是,舅舅。”解天孩子气地鼓起腮帮子,答应道。
接下来,两人在书房里谈了谈心,待裴玉寰感到困倦、扶额睡着后,解天才命人熄灭灯烛,轻手轻脚地离开了书房。
自打萧乾
在校场胡闹之后,他的“撒欢地儿”就被圈到了秦霜的宫苑里,没有石子打太监、火烧御膳房、横飞碗筷花瓶后,皇宫上下还算平静。
秦霜近日却轻松不下来,他总觉得气闷恶心,原本以为是盛夏太热的缘故,可喝过绿豆冰沙汤,白日里把整座寝宫都堆上冰,那股烦躁劲仍没有半点缓解,反倒愈演愈烈。
这几日,因天气太热,宫里又没什么人,秦霜往往只披一件轻薄的白色小衫,就卧进葡萄藤下的躺椅里乘凉,以此缓解难耐的热意。
烈日穿透绿意,在他白玉般的肌骨间流转着微光,蒸腾出细腻湿润的汗珠,浸染出一股别样的媚态,掩在小衫下方的胸脯和小腹一起一伏,有着男性的力量和美感,贵气天然,看得人心跳加速,又不敢靠近和冒犯。
“王爷午膳备好了,您、您吃一些吧。”小宫女紧张地低着头,轻声唤道。
秦霜睁开一双凤眸,看了眼盘子里的汤羹佳肴,强忍住恶心感,哑声道:“本王不吃,端进去给萧爷吃。”
“是。”小宫女乖巧地点头,忙把饭菜送进寝宫里。
可片刻之后,她就苦着脸回到了秦霜身边。
“王爷,萧爷他、他不吃,还差点发火打人呢”
顿了顿,她又把萧乾不吃早膳,绝食一上午的事说了出来。
秦霜闻声,觉得有点稀奇,平日那人体力充沛精力旺盛,胃口也极好,怎么说不吃就不吃了?
“随本王去看看。”
“是”
想了想,他还是带着小宫女回到寝宫一探究竟。
走进里面,便见萧乾趴在地上和萧二玩耍,一人一狗拿着一小沙包传来递去,玩的不亦乐乎。
秦霜走上前细看,发现竟连桌上解暑的茶水都没动。
再看萧乾满头大汗的样子这样热的天,不喝水不吃饭怎么能行?
“去取手帕来,本王来给萧爷擦汗,看着他用膳。”他坐下来,向小宫女吩咐道。
“是。”
这时,在玩乐的萧乾有了反应,他从沙包里抬头,哑声道:“霜不吃、我不吃。”
原来是要和他一并挨饿秦霜听得心口发软,面上却不动声色,只把碗筷递到男人面前,沉声道:“不成,你要吃,你的伤刚刚好,不吃饭怎么能行?”
“不,霜不吃,我、不吃。”萧乾将手臂抱在胸前,抗拒道。
秦霜只好耐着性子:“快,张嘴。”
这一次萧乾直接把脸转到了一旁,接着逗萧二。
以往秦霜“对付”他是游刃有余,但今日不知为何,他的耐性似乎被烈日烤化了,正从体内流逝和消失。
北梁陷入危机,唐莲昏迷不醒,官涟漪以解药逼迫他交出舅舅,所爱之人和至亲之人难以抉择,茫然、恐惧、自责和无奈就像铺天盖地的阴云席卷而来,让秦霜几乎喘不过气——
“你还要疯到什么时候?!我本王恨死你了!”
气急之下,他狠狠摔碎手里的碗筷,又抬手掀翻了面前的桌子,冲一脸无辜的萧乾怒吼道。
“”看着一地狼藉,萧乾缓缓站起身,轻轻地捡起了碎裂的碗片。
“王爷!萧爷!这是怎么了?哎!萧爷别碰,当心扎手!”
取来手帕的小宫女见此一幕,急忙出声阻止萧乾的动作。
秦霜陡然惊醒,察觉到自己竟毫无理智地掀翻桌子,又冲萧乾发了火,他顿时觉得委屈和自责。
“对不起,本王不该发火的。”
他不知道该怎么疏解身心上的难受,只能用这种方式喘一口气
萧乾静静地看着他,一双深邃的黑目里蓄着温柔的光,未等秦霜再次开口,他便揽过对方的肩膀,像抚慰抓狂暴躁的小兽一般,在他双唇间亲了一口。
“唔萧乾。”秦霜被亲的一愣,片刻后又喟叹一声,渐渐红了脸。
“热得很,别闹。”他移开双眸,颤声道。
听他喊热,萧乾就像只狼狗一样伏下身,张嘴去咬他的衣带。
“你干什么?!”秦霜连忙按住自己的衣裳,轻声斥道。
萧乾直勾勾地望着他:“热就,脱掉!”
秦霜被他弄得哭笑不得,伸手轻拍他的脸庞:“萧乾,本王想喝你做的冰梅子汤了,你快点醒过来,做给我喝好不好?”
听着他喑哑的声音,埋头在他腰间的萧乾眼神一动,却没有任何回应。
“王爷,施公公来传话,戚大夫请您到朝议殿一趟,说是找到了医治萧爷的法子”
“什么?!”
正当这时,殿门外忽然传来了守卫的声音,听见他的话,秦霜神色一变,立刻起身追问:“他还说了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