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爷今天不听曲,换个人。”
老鸨脸上的笑凝固了一瞬,然后便扯得更大,“呦,池大人,您这是转性了?要开荤了?”
“废什么话,银子又不少给你,快去。”
不多时,池渊身边就坐了一个顶漂亮的姑娘,姑娘期期艾艾道,“池爷,您不是只点小春彩吗?”
池渊抬起她的脸,仔仔细细的看着那上面的浓墨重彩,什么话也没说,仰头灌了自己一壶酒。
池渊上头很快,刚喝下去,整张脸就红透了,他将衣襟扯得越来越开,在姑娘以为要发生什么的时候,他却只是张开手抱住了她。
然后睡着了。
池渊睡梦中依旧觉得自己疯了,他今日明明有公职在身,却跑来青楼取乐,但是他不并不在意。
唯独今日……什么也不愿再想。
门砰的一声被踢开了,池渊从睡梦中惊醒,心脏跳的飞快,迷茫又惊诧的看着来人。
历荣收回脚,把池渊从床上拖了下来,池渊头脑发着懵,下意识的反抗了一下,两个人就这么打起来了。
直到气喘吁吁的把历荣按住,池渊才想起来问一句,“历大人,你怎么在这?”
历荣咬着牙狠狠地挣开,站在那看着衣衫不整的池渊,眼睛里是明晃晃的嫌弃,写满了“伤风败俗。”
“殿下找你。”
池渊彻底蔫了,谁不知道,池统领天不怕地不怕,就怕一个人。
他咽了咽口水,理好衣服跟着历荣走,历荣把马骑的飞快,池渊边追赶他,还要边迎着风朝他喊话。
全方位的套话失败以后,还是来到了郊外的茶室,池渊仰头看着上面的“静禅”二字,叹了口气,垂着头走了进去,周涉川挥了挥手,婢女纷纷退下,池渊进了屋连眼都没敢抬,直接跪了下去,然后就开始认错,“殿下,臣错了。”
“嗯。”周涉川不置可否,只是淡淡道了一句,“出息了。”
哎呦,池渊头开始疼,他就怕周涉川这个样,哄半天也哄不好。
颇有些狗腿子的模样凑上了前,“殿下殿下,真错了,人总有个心情不好的时候,纵我这一次还不成吗。”
周涉川却是没生气的样子,好像还笑了一声,“广岑山的匪患猖獗,明日带人跟本王去剿匪。”
广岑山?怎么突然说到广岑山了?池渊从地上爬了起来,来到案几边,端起茶就要喝,周涉川抬手挡住了,把里面早就没了温度的水倒掉,换上了一杯热的。
“好喝。”池渊笑着,他喜欢云雾茶,自是喝的出来的,这是今岁的新供。
池渊连喝了好几杯才道“广岑山那点匪患,哪用得上殿下,我派人去一趟就是了。”
周涉川没回话,只是交代了些军册造籍事务上的安排,池渊听着一一应了,然后看着周涉川不再言语,就起身准备告退。
“记得带上些常服。”池渊不解的回过头,剿匪带常服干嘛?
周涉川颇为无奈的叹口气,“不是心情不好?”
池渊这才后知后觉,他低下头,眼神复杂了一瞬,被插科打诨掩造出的壳子破碎了些许,露出些细小的裂痕,他道了一声是,几乎落荒而逃。
周涉川那双眼,似乎能洞穿人心,池渊每一次都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无所遁形。
所以有些事想要隐藏,便只得费尽全部心力。
农历八月十六,秋节。
周涉川例行去大清寺为国祈福,从前都是池渊护驾,而今换成了平成王的小嫡孙。
池渊则被一辆没有任何徽记的马车带走了,这一次,他没有忘记走侧门。
马车上的池渊像是换了一个人,完全看不出过去的痕迹,他没有任何的生机,似一团腐朽的枯木,在雨里被沤出了难闻的气息,让人退避三尺。
不轻不重的一脚踢了上去,池渊衣服上立即出现了一道印子,他喉咙发紧,垂着眸不言语。
“呦,怎么着,在东宫待了几天,就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?”
池渊听闻,静默的把身上的衣服都剥了下去,满身的瘢痕裸露在外,衬得肤色越发苍白。
他在战栗。
“殿下一时兴起要用你,那是没法子的事。”宦官独有的尖细音色在狭小的空间内响起,“但是你要知道,这是赏赐,不要以为自己真的是东宫的人了。”
“奴…明白。”
他什么都不是。
池渊的头上被罩上了死刑犯才会有的黑布,一层层重铐将他身体锁死,他像一头牲畜一样,身上盖着一块破布,被牵了进去。
有宫女遥遥的望见,不由得好奇道“宫里怎么会有死囚?”
另一人连忙将她扯走,“你不想活了吗,别这么大声。”
两人盯着那处宫门,突然发了个抖,还记得前些日子洒扫时路过此地,从里面传出的几声哀嚎,像冤鬼一般,让人不寒而栗。
这处宫殿叫“缀霞宫”,本是个好听的名字,
然而前朝有个行刺了陛下的妃子就住在那里,事发以后,她就在此处被赐死,缀霞宫也因此荒废,不曾听说有谁住进去。
两人对视了一眼,抓紧扫完离开了。
这么偏僻的地方,平日是不用洒扫的,谁让今天是秋节,连这犄角旮旯都得顾到。
而不多时,缀霞宫里便传来了模糊的声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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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涉川脸色一阵比一阵白,却拧着眉心一动不动,历荣捧着露水,跪下来递给了周涉川,“殿下,喝一口吧。”
周涉川偏头将茶碗里的露水饮下,使了一个眼神,历荣就无奈退到一旁了。
他看着殿下继续把经书捧起,集中精力诵读,却因为一直没有进食而神情恍惚。
就算是平日里,也时常因精神不济,一直喝着薄荷茶提神,如今已经连跪了两个时辰,还要不停的诵读晦涩的经文,虽说每年都要来这么一遭,也不是没有带伤的时候,但是何曾这么狼狈过。
一册诵完,周涉川便缓缓起身,将三柱香插在香炉上,复又跪了下去,他轻咳了几声,双手在胸前结了个印,开始闭眼,静心祈福。
诸神赐福,传说是天神对大周的赏赐,是以凡人之躯,承受神明之力,只有真正的大周皇室血统才有可能施展出,曾经最大周鼎盛的时期,竟同时出现了两位可以施展诸神赐福之人。
不过,二人的皇储之争,也致使大周内乱数年,自此以后,便有了祖训,无论嫡庶,只要是第一个能够施行诸神赐福的皇子,便会立为皇储,若没有,再按嫡庶长幼。
而相应的,作为在凡人之间,离神最近的人,秋节,国祭,年关,三次祈福,在祈福结束前,周涉川除露水外不可饮食,不可睡眠,更不可泄欲。
晨起开始,便焚香沐浴,噤声,于大清国寺诵经,上午诵经,午时休息半刻,下午抄经,抄完经便要问天,一直折腾到晚上,还得去宫参加秋宴。
从前也就算了……如今…
周涉川咳了几声,终是受不住,偏头唤道“玄隐法师。”
一个相貌清俊的男子闻言睁开眼,放下了双手,“殿下,何事?”
“如果将午时的那半刻提前,可会影响之后的流程。”
玄隐思忖了一番道“无妨,殿下若累了,就请去偏殿休息,待半刻后,贫僧再来为殿下护法。”
周涉川点了点头,历荣连忙过去,扶着他走到了偏殿,“把药拿出来。”
历荣抿了抿唇,终究还是从怀里把玉瓶掏了出来,“殿下…结束前……”
周涉川摇摇头,不在意的倒出了一粒红丸咽了下去,“我忍得了。”
周涉川吃下药,歇息了片刻,脸色终于好了一些,他又饮了几口水,便回到了正殿,开口道“让法师们过来吧。”
周涉川又诵完了一册,历荣为他将衣袖挽起,露出一只皓腕,没有停顿,行云流水一般的将经文抄完,日头即将垂落时,周涉川就站起了身,僧人们也静默了,纷纷站起身。
“殿下请。”
玄隐将他引至云台,登高问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