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药物的副作用便是叫他有些反胃。
今天天气晴朗,他终于可以看清窗外景色——还看见了绿茵中两个女孩的身影。她们在拍照。
距离不远,他轻轻推开窗户,便可以清晰地听见她们俩在说什么。
“小雪,你这条裙子好特别啊!”
“必须的,这可是我哥送我的!”
迟雪骄傲地抬下巴,连翘盯着她身上的裙子,有些入神,“但我总觉得在哪里看到过……”
“嗯?”
“哦——我想起来了!”
连翘一拍手,“之前你们搬家,我过来帮忙,帮迟然哥搬东西的时候有看到过——一模一样的!”
“真假的?”迟雪挑了挑眉,“我身上这条是很久之前——我哥就送给我的了。”
难道我哥有特殊癖好?
“你是不是记错了啊?”
“怎么可能,我有那么不靠谱吗?!”
“不然呢?”
“喂——迟小雪你是不是欠揍啊!”
阮玉将视线移向房门外,站起身,可以看见迟然正在收拾东西。他有强迫症,每天都会将自己的衣物翻出来折叠。阮玉每次想帮忙,他都会拒绝。
每个人都有不想被碰的东西。
迟然叠好后,又走去了客厅。
可能是准备泡咖啡,或者泡茶。趁他离开自己的房间后,再躲开他的视线往他的房间走去。
其实没必要好奇的。
但他实在是想知道。所以在看到他床上摆放的一条裙子时,他有些回不过神来。
阮玉知道,迟然在折叠自己衣物的时候,总会挂上几分发自内心的笑意——刚刚也是。
到底为什么会对着一条裙子发笑?
这是一条朴素的裙子,颜色浅淡,有着枯叶蝶的轮廓,蝴蝶在裙子的中央绽放。
跟迟雪穿上的那件一样。
但面料看着实在是差劲。
又摸了摸裙摆,摸到凸起的字样。
上面只有一个字——毓。
这条裙子是我前段时间无聊的时候自己做的,可能不太好看,就当她的生日礼物,也不知道小雪喜不喜欢?不然我再换一样好了,哈哈,已经跟不上现在年轻人的审美了。
喜欢……小雪肯定喜欢。
贺琰花了好大一番功夫,才找到阮玉如今的住址——身上的钱所剩无几,几乎用来坐车找人了。
他先去了阮玉待过的那家疗养院。
他不知道小孩跟阮玉如今怎么样了,他只是硬着头皮去询问护工,结果问到小孩的时候,护工却露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:“小孩?你是说阮一吗?”
“也是个可怜孩子,才多大啊。”
贺琰愣了愣,有些心慌:“怎么了?”
“前几年出了车祸,活到了五岁,”护工阿姨不住地摇头,“大人也疯了,命太苦了啊。”
……疯了?
心脏仿佛被一股酸涩感包裹,贺琰抿了抿唇,一边低头道谢,说打扰了,一边往回走去。
一路上都在想这件事。
重获自由的欣喜感所剩无几。
怎么会疯呢?
阮玉没有那么容易疯的。
……但他也不敢妄下定义。万一呢?如今的自己又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他?已经一无所有了。
带着几分不确定,几分期待,他又走向孙歧给他发的新地址。到达的时候,已经是晚上了。
开门的是一个有些陌生的男人。
但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。
迟然依然是挂着友好的笑意接待他进来,开口问他是不是来找阮玉的。他连忙点头。
他还特意去买了新衣服,洗了个头洗了个澡,胡茬也剃干净了。他想
见阮玉,迫不及待地想。
当年被送进派出所,他只看到了阮玉。
他没想到阮玉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来——更不知道对方的密码又是如何得知的。
已经没有亲人了,或者说——只剩下阮玉一个亲人了,就算是因为这样,他也想要找到他。
“喝一杯茶吧。”
在监狱里待了几年,戾气跟棱角似乎真的被磨平了不少,可以看见他的耳廓有一道结痂,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砍的。他的脸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。
露出的半截胳膊上也有刚结痂,或者刚刚消肿的伤痕。脑袋变成了寸头,脸上的神情却柔和。
贺琰一边道谢,一边将茶一饮而尽。
迟然脸上的笑意更深了。
他说:“你去楼上的书房等他吧。”
贺琰又说好,他似乎已经忘记了思考,也忘记了曾经根深蒂固的理智。他变傻了好多。
应该是被打傻了吧?
贺琰趴在书桌上有些头昏,没一会儿便枕着胳膊闭上双眼,睡着了。
——再次醒过来的时候。
只是因为听到了一声清脆的“咔嚓”。
这声音他熟悉,甚至毛骨悚然。
还在监狱里服刑的时候,他想看一看监狱的结构以及方位,结果不小心撞见值岗的武警。对方全副武装,端着枪支往他脑门儿靠的时候,他头一次恐慌。
虽说主动认错了,但回去的时候还是被阿霜嘲笑了一番,阿霜还说:恭喜你啊,阿琰。
你学会害怕了啊。
现在,这个声音又传出来了。
——是子弹上膛的声音。
他抬起脑袋,月光沐浴在阮玉的身上,阮玉歪着脑袋,分明在笑,眼里却含着热泪,数不清的情绪。
“玉玉……”他脱口而出。
“阿琰,你回来了啊,我等了你好久。”
手中的枪口却始终对准着贺琰的眉心。
“玉玉,我们还可以说说话吗?”
“不可以。”
“阿琰,”阮玉莞尔一笑,“晚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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